甲乙又过了几天。
人世间的难事莫过几种,求而不得算一种,生离死别算一种,人死了,就没了,死的是个人,可是这人可能是别个的父亲,母亲,或是孩子,死了断了念想,死的人也再造不出动静,只活着人心里头,外来者看到生者哭的情景,感知一二,也不免悲缅一番,可人该死还是死了,再且不说那求而不得,奋力来还是得不到的东西,大概就是无缘了。
清水街上,甲乙站在一家纸店前,摸了口袋的五个铜板,低着头买了三根香,和一叠黄纸,又去酒铺打了一壶酒。
“甲乙。”老医师站在医馆门口叫住甲乙:“甲子的伤的太重,还是没能就过来,你以后来我这做事吧!我这虽小了些,日子还是能过的啊。”
甲乙抬头望了望医馆,柳医师的花白胡须,一中年伙计和一少年,头歪了半晌,低声道:“不去呐,还要给爷子上坟呢?”
“你这孩子,说话,真是。”柳医师欲言又止,甲乙没搭理他,低杵着往前走了。
“你还是要小心哩,别马虎眼哩。”甲乙记起醉酒时爷子的话来,以前从来没记过这些,现在人不在了。又是傍晚时分,甲乙白天都不出门了,像是个孤魂野鬼,也不知道睡哪里。
前几天汉子办了个丧礼,请了镇上的私塾老先生写了祷文,街上收毛皮的王师傅,砍树的另个王师傅,酒馆的李老板娘,还有一些甲乙记得不大清楚的人,还有自己一样年纪的人,小胡子也去看了看甲乙,不过紧闭着嘴,甲乙也没说什么话。李老板娘丈夫死的早,想认甲乙当干儿子,甲乙没做声,甲乙看着老板娘哭得梨花带雨的,也没宽慰几句。一向严肃的老先生还是一如既往没做声,频频侧目看向他,甲乙装作没看见。
人死了,日子还得过,看林人缺了,甲乙年纪小,准备让猎户补上位置。官府贴了布告,山上不让住人,李老县令让甲乙挑了些东西,其它东西变卖成钱财又交给了甲乙,甲乙订了棺材,请了人坐席,再买了块碑,零零碎碎,最开始三十两银子就只剩十两碎银,至于那头熊倒是上供到了郡里,传来了一封通牒,说是可以安排点差事落个生计什么的,县老爷这倒是没有给甲乙。
街边有柳树,槐树,枣树还有些长着红果球的无名树,树底下是人和狗在纳凉,有孩子手里拿着风车跑着,老人慢慢摇扇子,几个汉子聚在某个院子喝酒,几个婆娘聚在街口闲聊,甲乙在街上一路上晃悠悠。
甲乙转过街角,往南边走,一条大道空落落的,甲乙走到底,又转了几个弯,过了一条土桥,便看见整整齐齐地一片墓地,李老板娘跪在碑前哭哭啼啼。
甲乙走上前去,也没和老板娘搭话,自顾自绝在碑前的蜡烛点了香,把酒坛摆在碑前,跪在土罐前烧起了纸。
李老板娘哭了几声,收住眼水,看了一眼甲乙。“你这小子,怎么也不知道哭几声。”说完,泪水又收不住了,又哭啼起来。
甲乙看着面前女人的哭容,只觉得女人哭得痛心,他低头整了整青衫,摆弄了碑前的祭品,从怀里掏出一块骨头,搁在李老板娘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汉子的骨头!你那这东西拿出来作甚,为何不放棺里。”女人秀眉一瞪,对着甲乙发起脾气来。
“这是汉子讲的虎骨,说是保平安,你不要就算了,哭得这么厉害,他又不差你钱。”甲乙没好气地说,这人怎么哭成这样!
“你……”女人指了甲乙一下,泼辣性子不知怎地又消了下去,立马夺过虎骨揣进怀里,看了甲乙一眼,好似又受了委屈,又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