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商队都进城后,李素月和谢蓬莱并肩而行,半晌才听谢蓬莱一叹,“她……是你打的吧?”

    李素月挽起袖口,“是,便宜了那狗东西。”五万将儿上阵时,云白鹭还在城外放犬捉鹰。沙海人私下都说,云放江不世的猛帅,白芷一门五代名将,如此夫妇怎么就生出个无国无家、不忠不孝的玩意?

    谢蓬莱不语,在道上告别时只对李素月道,“我……我想把她安排进你铺子后。”这么个流犯在沙海城既没有石头凿,又没纤可拉,“医馆不是缺人吗?白天她去那里忙,晚上就住在你院子隔壁吧。”

    “她敢来我面前再晃荡,我还是照打不误。”即便知道谢蓬莱和云白鹭有层师生情面,李素月也不给谢蓬莱面子。话毕她英气的眉头一蹙,“前几年被她祸害得还不够?为什么把她放回来了?”

    谢蓬莱只是摇头,这调令出自枢密院,显然是达过天听的。但上头的意图她也没琢磨出来,只能在公务上一再谨慎不出漏子。只有一件事她能确定:沙海两年的平静即将不再。

    过前门大街的酒巷花巷,再转到县衙口,谢蓬莱跨进门去见云白鹭。刚看她风霜满面、体瘦面黑,压根没有几年前意气勃发的世家女模样,自己心里也是不忍。当看到已经解开绳缚的云白鹭翘着腿坐县衙内抓着羊腿喝酒时,那份不忍已经被恨气取代,“云白鹭,我看你这两年还是没丁点儿长进。”

    云白鹭闻言,放下酒囊羊腿,擦了嘴角后就起身向谢蓬莱行了个松散无形的礼,“谢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语气还如前几年那般吊儿郎当。

    “受不起。你我师徒缘分早尽了,如今我是典簿,你是流犯。”谢蓬莱凑近云白鹭,闻到了一股子汗臭酒气,她站远了些,“县衙里按规制不能留你,你这流犯身份也不适合常住官驿。我给你寻了处地方,李家铁匠铺后有个荒废院子,也靠近沙海医馆。你每日就跟着医师抓药,没事别乱跑。”

    云白鹭点头随意答应,又走近谢蓬莱打量了下曾经的老师,“恩师,还未成亲?”

    谢蓬莱的白净脸微红,“与你何干?”再说上面传来话,这空缺了快一年的县令就要由她替补上,熬了十来年仕途终于挪动了小半步,她哪里还有空管自己的终身大事。

    绕着谢蓬莱走了圈,云白鹭忽然伸手,“恩师,我每日何处用饭?银钱几多?再有,现下手头太紧,连换洗衣裳都凑不出两身,还望恩师借点碎银,学生好去换了这身皮。干干净净地入医馆。”

    她年幼时可不是这样懂事有礼,总归被家国剧变打磨出点人样了。谢蓬莱想了想,掏出了银钱袋子准备取出半两,“你来县衙,先和我搭伙……”手头忽然一空,那袋子已经落入云白鹭手中,“学生买了衣裳,还要打点下铁匠铺子和医师。谢过恩师。”

    钱袋子掂量在一只手上轻飘飘的,云白鹭在谢蓬莱还愣着时已经提起酒食转身要离开县衙,“恩师,桌上还有本《考评菁集》是学生送你的礼物,请您笑纳。”

    顾不上钱袋子被掳走,谢蓬莱已经拿起桌上那本崭新的《考评菁集》双目晶亮地研读起来:赋役、钱谷、兵民、商事、税收及狱讼等各地显政都记录其上。

    云白鹭回头看了她一眼,“都两年了,还是这副酸楚老吏模样,没丁点儿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