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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水月到醉音坊的第六年冬天。甘茂国的冷冬,除了高山上因为地势差落而飘些细碎的白色外,其他地方并不下雪的。可那一年丘山的寒冬十分冷,落了许多小小冰晶,簌簌地打在地上,沉在晚间行人的肩头。
冬至饭刚吃过,醉音坊的一众姊妹就得去磨练琵琶琴瑟的手艺,一天都懈怠不得。
水月尚还不是醉音的头牌,十几年磨去一剑,她还差得远呢。阿娘对于这些技艺尚未成熟的小倌最为严苛,坊里的大厅接客,她们就缩在后厨等地弹奏,可唯独水月是个例外。
水月自从来了醉音坊,就比平常女子懂事得许多,天赋好,人也勤,阿娘便想将自己一身的本事传下去,就像自己的亲闺女一般去看水月。
可是但凡绝美的技艺,总是需要过人的煎熬。
姊妹们在屋里练,水月就在后院中弹,冷冷的风呼来,将手指冻在一起,却还僵着拨弦,要凝练出冷风中的一抹灵动来,那才是琴弦间最美的跳跃感,宛如寒冬的雪蝶,轻轻落在弦上,天地都安静去。
阿娘心疼得紧,在水月身旁放了火炉,她却不烤,跟心里那抹悲哀斗在一起,挺较劲的。
“砰——”后院的一片清音悠悠里,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重物坠地声,惊得水月手中的琴弦顿时散去。
屋檐外的细碎冰晶簌簌地落,水月有些迟疑,想要推开后院木门去看,却又不大敢。阿娘可警戒过,醉音坊的姑娘处处得小心着,不慎就被卖了隔壁的风月所去。
弦音停下,听着院外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有喉间不断传来的闷哼声,看样子是爬墙给摔着了。
小人赶忙拿着院里的竹帚,朝四周围围墙盯去,不敢放过。
院外有攀墙声传来,院内手持扫帚的人就更加慌了,看着围墙一脚有脑袋慢慢探上了来,才刚冒出来,却直直被水月一扫帚盖了下去。
“阿……”就要开口去喊的水月,听着隔墙外那声声略带稚嫩的痛呼声,到嘴边的字顿时咽了回去。
那呼声明明是个小子的,她便有些不忍了。偷跑到醉音坊的人可不少,可最后都被看门的小厮痛打了扔出去,顶凄惨的。
水月拉开些门栓,推出一条细细的缝朝门外看去,只见一穿着单薄衣裳的少年滚在地上捂屁股,小脸都给皱在一起。
偷看的人被眼前的一幕逗得好笑,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却引得那地上的小子顿时看过来,恨恨地就要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