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夜里,一道黑影鬼魅般倏然划过,僻静处散步的情侣疑惑地回头,男生道:“奇怪……怎么感觉有人经过似的?”
女生四下张望一番,两侧树影婆娑地摇晃着,城区的光亮稀薄地投射过来,万籁俱寂,她嗔怒地捶了下男生的肩膀,小声道:“你闭嘴,吓死人了!”
“我没吓你啊,真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草丛那边飞快窜过去了……”
“你还说还说!是野猫啦……”
“好吧好吧……”
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黑衣判官浑身陷落在阴影里,眉眼低垂着,等情侣走远,他才再度足尖一点,如惊鸟般向远处飞掠而去。
半个小时前,他给李辰时回了电话。电话不长,三言两语,李辰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像是哭过,又像嘶吼过,接到楚里的电话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至最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报了个地址,说:“你来接一下我吧,路上小心。”
李辰时这人,天□□笑,从不怨天尤人,他将许多的情绪藏在笑容之后,喜悦、悲伤、失望、落寞,即便被人当胸插了一刀,也会下意识咧开嘴,认识他这么多年,楚里从没见过他这么失魂落魄的状态。
像是被什么东西劈开了,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
楚里面容冷冽地挂断电话,丢下一句“有事”就匆匆出门,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整场通话中,他分别询问了李辰时和曲昭两个人的安危,但李辰时没答,谁都没答。他至少还有力气接听楚里的电话,而曲昭……电话里听不到他的声音。
李辰时给的地址是津州附近的一个小县城,楚里凭借咒术加持风驰电掣地赶到,最后循着气息摸索到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山上,山间生长着茂密的松柏,四下无光,沿着小道往上一段距离,能看到一间废弃的庙宇。
李辰时就坐在庙宇角落里,有人进来了他也没什么动静,不见警惕,更不见反抗,就屈着一条腿悄然无声地坐在黑暗中,庙内没有点灯。楚里捡了些四散的干柴烧起一个小火堆,烧暖了李辰时冰凉的手脚,火光亮起来的那一刻,楚里先是松了口气,而后瞳孔骤缩——
只见李辰时搭在膝上的那只手,如同被强酸腐蚀过一般,红肉凹凸不平,白骨森森裸露,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渗出,从手掌到肩膀,几乎没一块好皮,小腿、背部、甚至侧颊,都有不同程度的腐蚀伤,衣料黏连在伤口上,融合成跗骨之蛆似的烂肉。他发觉楚里的视线,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半晌才哑声道:“我没事。”
这伤口楚里再眼熟不过,只有极浓郁、极恶毒的怨煞,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他一语不发地蹲下身,立刻抽出判官笔中的陌刀,刀锋架在火上炙烤了两遍,他看向李辰时:“忍着点。”
判官体质特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世间至纯至净的存在,而怨煞恰恰相反,蕴含着亡者最恶毒的恨与诅咒,所以判官遇上怨煞,一定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就尽量不要有直接接触,否则就会像遇上天敌一样,受到碾压性的伤害,被怨煞侵蚀的腐肉,必须尽快剜下,李辰时知道这个道理,从给楚里发信息到现在,他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处理伤口,可他没有什么都没有做。
刀尖刮过血肉的时候,即使是李辰时现在这样魂不附体的状态,也不由得痛哼一声,他缓缓地低下了头,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攥住了胸口的一颗玉莲子。
楚里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