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选秀一同下达的还有各家赴除夕宫宴的恩旨。
右相府外华服男女跪了一地,待传旨太监离去,孔植才在妻女搀扶下起身。
他须发上落了雪,看着平白苍老几岁。
中书令孔植,现年三十有八,孔丘第五十二世孙。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给儒圣的后代封官进爵就成了帝王们尊儒以安天下的惯用手段。他们选择封这条血脉中的嫡子为“衍圣公”,更慷慨地立下与资质才学无关的礼官虚职,只剩恩荣。似乎衍圣公的承袭游离在朝代更替之外,就能填满天下读书人殷切的眼。
偏偏孔植是个年少成名,才华横溢的良材,他心上有万民生息,虚职轻飘飘的不着地,更不足以承载他心念之厚。
三月前,高宣带着一身赵氏宗亲的血气等候在朝堂之上,百官仿佛遭塞了口似的,集体噤声。
他说,爱卿有哪个不平的,可上前与他这窃国者搏上一搏。
唯有礼官孔植,夺下长剑,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
高宣没有躲,孔植也没有刺。
他们对峙片刻后,孔植终于还是把心头上的一簇无名火交付给了“哐当”清脆落地的神兵。
高宣眼神里的神采,是背后百万虎狼师的底气。孔植在和他眼神交锋的瞬间才明白,眼下除了他,找不出第二个有能力平定天下的人。
高宣灭燕,是燕的罪人。他杀高宣,是天下的罪人。他心心念念的天下,将永无宁日。
无人可令他折腰,唯独为天下万民破例一次。
朝会三日后,帝王一道任性的旨意封他为中书令,位同右相。“文士之极任,朝廷之盛选”,在孔植听来倒有几分嘲弄意味。这场君臣的博弈局,他已然完全落于下风。
不过他也终于有幸跳出血脉千百年来的束缚,一触至高的权柄。
如芒在背,如履薄冰。
昭彰恩宠不只在朝堂,更在后宫。孔植当然明白旨意背后的意思,他膝下的女儿兰希已然及笄。天真少女养在深闺,如何能拒绝天子威仪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