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种问话方式很奇特。冉喻被问得一懵,冉丘当然是自出生起就与他在一起了,什么出不出现?他们是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的相依为命的兄弟俩。
为了佐证这一点,冉喻试图回忆冉丘小时候的样子,也许他刚出生时是很小的一团,长大一点后也许会跟爸妈告状说哥哥欺负他,也许会扯着自己的袖子非要一起玩……
加上“也许”一词,是因为冉喻突然发现,他真的对幼年时期的冉丘毫无印象。他记忆中的冉丘一直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卷发娃娃脸,爱穿背带短裤露出一双细白的腿,趿拉着人字拖,爱撒娇,爱耍小脾气,总是挑食还喊饿。有时候冉喻看弟弟瘦了一点,就会费很大功夫去很远的山林里打猎回来做一顿丰盛的饭,冉丘却不愿意吃。冉喻只好端着饭盆追在冉丘后面喂饭,从院子这头追到那头,冉丘被追得实在不耐烦了才会勉强张嘴吃几口,随即就会泄愤似的把头埋在冉喻胸口,把油汪汪的嘴直往冉喻衣服上蹭。
冉丘每每无理取闹,冉喻都只能耐心哄着他,给他用木条和竹子做玩具,用积攒下来的玻璃糖纸给他叠成小鱼和螃蟹,他很快就会露出笑脸——冉丘似乎很喜欢从未见过的大海,家里的小玩具多半都是海洋生物形状的。
对了,爱撒娇又很好哄的冉丘是后来的。刚开始的冉丘总是冷冷的充满敌意的,他爱爬到高处去,有时是衣柜上,有时是书架上,然后低头用一种观察蚂蚁的目光看冉喻在院子里忙来忙去。不仅不帮忙,他还总是捣乱,他经常在冉喻刚把仓库里零零散散的小盒子分门别类整理好后把一整排架子踢倒,看螺丝钉和罐头散落一地,然后新奇地看着这杂乱的场景笑出声来。尤其是看到冉喻气鼓鼓地瞪他,又不得已地弯腰重新收拾东西时,他蹲在架子顶上笑得更开心了。
刚开始冉丘总爱玩这样气死人的小游戏,冉喻这个当哥哥的除了偶尔真的气急了把冉丘捉住掐掐他肉乎乎的脸外,也没有什么办法。后来次数多了冉丘也玩厌了,又或者是被冉喻给他做的小玩具吸引走了注意力,便不玩这种捣乱游戏了,再然后,令冉喻有些不舒服的那种看蚂蚁的冷漠而玩味的目光也逐渐从冉丘眼神里消失了。
……等等,这个“刚开始”是什么时候?真的存在这样的起始点吗?
人一旦对自己的某一部分记忆产生怀疑,就像抓住了毛衣的一根短小的线头,当人抓着线头往外拉时,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现整件毛衣都散架了。冉喻对冉丘的记忆也像这团拆散了的毛线一样,皱巴巴歪扭扭地堆在一起,不成体系。
冉喻突然很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在进城前写给哼哼的最后一封信。那是在三月初,还有三个月他就要参加入城考试并有机会进城了,在这封信里他兴奋地考虑着如果能通过选拔,他要把这间院子储存的物资送给邮局的同事和一直以来对他颇为照顾的药店老板,信里他细细列了很多东西,甚至打算把自己最爱的那些改装武器寄送到城里跟哼哼分一分,可惜邮局不接受这种业务,入城时也不许携带数量如此巨大的武器。
而他之所以考虑着把家搬空,是因为当时家里只住着他一个人——或者说,从五年前父母去世后,家里就一直只住着他一个人。
哪来的什么十四五岁的弟弟。
但是,冉丘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又为什么一直以来如此笃定冉丘是自己的弟弟,且两人相依为命许多年的?
见冉喻的神情越来越恍惚,娄越抓着自己膝盖的手掌越收越紧,他试探着问道:“你的那个弟弟,别人见过吗?”
娄越的意思很明显,他怀疑这个弟弟是冉喻自己臆想出来的。如果这样那倒还好办,只需要带着冉喻去看一下脑神经或者精神科方面的专家,可如果这个给冉喻带来混乱虚假记忆的“弟弟”确有其人,那事态可就麻烦太多了。
冉喻想了想,说:“有人见过。进城前,何荣晟来我家找我一起出发,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
娄越的表情愈发凝重,他刚要拨通何荣晟的号码去确认一下,就听见手腕上的通讯器震动起来。来电者是科研院的老领导,催他赶紧回去开会。这是主城内出现海鬼以来的第一次多方联席会议,军事安全部门和科研院等重要机构的代表都要参与,正副城主当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