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位巫师念诵出神奇的咒语,于是,魔法被解开了。昏昧的车厢空间像骤然亮起黑色的闪电,晃灼得贺秋渡的眼瞳一阵颤栗。
他看见,泼墨般的浓长青丝如月下海浪,起伏着从林杳然肩头倾泻而下,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为他披上某种质地华贵的丝织物。
甘馥清新的发香弥漫开来,充斥着封闭空间无法散逸,就成了暗沸的幽火,轻轻一拨,就能熯天炽地,带起一片噬人的热量。
“至此,我的秘密已经毫无保留地、全都被你看见了。”
林杳然将散落的发束捋到耳后,露出雪白剔透的脸颊。一颗,两颗,滚烫的眼泪顺着精致的下颚线滚落,在贺秋渡的衣襟渗透开来,洇散成暗色的痕迹。
圆圆的,边缘却是模糊的,就像他混乱的心绪和痛苦的心情。
打开车门,夏夜的风吹进来,吹散里面郁积的热量。林杳然怆然走出两步,回头望向追上来的贺秋渡。
泪水蓄满了他的眼睛,模糊了厚重的镜片,他根本看不清贺秋渡的面孔。这样也好,他根本没有这个勇气。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出贺秋渡惊愕无语的表情,还有嫌恶避忌的眼神。
“我好困,想回去睡觉。”因为接不上气的哽咽,他很难发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对贺秋渡送出滚烫酸楚的气流做口型,“你别跟着我,许多事情,让我一个人想想。”
贺秋渡身形微滞,终究没有再走上前,只是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顶帽子。此刻,他明知自己并非身在梦中,却仍感觉深陷一场美梦,一场从来不敢贪妄成真的美梦。他的小神仙,藏身在幽昧神龛之后的神秘,真的在他面前返了魂,显了灵。
“那你小心一点,有事打电话给我,我明天再来找你。”贺秋渡声音沙哑得厉害,顿了顿,他很认真地说,“晚安,林杳然。”
林杳然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拖曳着慢吞的脚步,消失了黑漆漆的楼道里。回到家,他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潘崽软软的肚子里,小声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他擦掉眼泪,拨通华桦的电话。
“我要去邻市那套房子住一阵,方便的话现在送我过去。”
邻市那栋房子是林鸿给他买来静养的,坐落在一片风景优美的疗养区,私密僻静。
“没问题是没问题啦……”华桦迟疑了一下,“老板,你是要躲什么人吗?怎么跟逃难似的……”
挂断电话后,林杳然很快就收拾完了行李。除了妈妈的照片、潘崽玩偶和一些替换衣服,他也没什么可带的。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飞驰的高速公路景色,林杳然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见不到,接触不到,很多潜滋暗长的东西就会丧失养分来源,慢慢枯萎腐烂,最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