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结账后吃饭”,天下何曾有这种歪理!薛向还未发作,李拥军一众先把脸立起来了,大褂中年此番表态,这是明摆着瞧不起他们呀。..哪知薛向还没发脾气,中间那桌食客又起了鼓噪。一众圆领灰中山装,一看装束,便是政府中人。众中山装似乎对薛向等人厌恶至,鼓噪几句,竟齐齐起身,朝薛向薛向这桌奔来,似要找碴。
这回,薛向热已是怒,不管何时,总有些人披上张狼皮,转身便忘了自己的祖宗。这会儿,还不兴后世所谓的“往上数代都是农民”的说法,眼下,有点身份的人自己几乎个个是农民出身,可这帮人转身就瞧不农民。
薛向正待出手,让这帮家伙认认祖宗。忽然,中山装们齐齐停了喝骂,皆朝门边望去。薛向循着众人视线,也朝门边看去,但见居然是老熟人——成天县革委会班成员陈光明到了。薛向眼眸刚凝过去,陈光明也瞧见了他,立时红脸放光,笑如菊绽,老远便伸出手来,朝这边行来。
薛向未及起身相迎,一帮中山装倒是人人抢先,齐齐笑道“陈秘书长好”,伸出手来,向陈光明应了过去,均想:陈秘书这终年难化的冰山今日怎么解冻了,如此和蔼可亲,一定得抓住机会,结交一番。
哪知道陈光明只是冲众人点点头,桨分波浪一般,将众中山装分开,笑道:“薛向同志,你好,你好。”陈光明一把攥住了薛向的手,便用力摇晃起来。他的热情可不是作势,实是乍见薛向。又惊又喜。
要说一个月前,陈光明撞见薛向,未必有这般热情。可眼下。他算是见识过薛衙内的能量了,自然又是另一副心肠了。薛向在汉水做下的事。他只是略有耳闻,觉得过匪夷所思,并未在意。可上次郭民家借九黎村死人案,要撸掉薛向的时候,地区赵主任竟冷不丁地站出来说话,那就另他惊讶了。赵主任可是有名的冷面人,漫说是撸一个大队长,就是普通县市领导在他面前。也是大气也不敢喘的。这下,薛向衙内的身份算是被陈光明给定死了。陈光明也深为自己上次班会上替薛向争辩了几句,而感得意,同样也对薛向赠烟之举,满意至。交情不就是这么一来二往,结下的么?
“这是个进退有的衙内!”陈光明给薛向下的定义。
“陈秘书长,你好你好!”薛向也没料到会在此处遇上他在承天县仅有的个熟人之一。他此来,只为取回粮食,心中已有定计,不愿再去牵绊他人。所以压根儿就没想过去找耿福林、陈光明和徐队长这个熟人。不过,偶遇故知,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薛向和陈光明寒喧完毕。又介绍李拥军一众,给陈光明认识。陈光明倒是颇有长风范,和蔼可亲之,寒暄几句,还和众人一一握手,弄得李拥军一众泥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那一帮中山装怎么也不明白,陈秘书长如何和一帮泥腿搅和得那么亲热,直看得目瞪口呆,站立当场。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你说走吧。指不定领导嘴上不说,暗里就记下你。这完全是不把他放眼里啊。招呼都不和他打一声,就悄悄溜掉,什么意思嘛,以后的小鞋恐怕穿不完;可你说留吧,领导不理你,领导在讲话,你又不能上去缠着领导,说告辞。是以,中山装们只得立在门前,进退两难。
薛向余光尽览那边动静,既然陈光明这把长枪在手,不趁机戳一杆,显然不符合薛某人睚眦必报的脾性,“陈秘书长,我得向您反映个情况。”
大褂中年和众中山装装闻言,唬得魂飞魄散,均想:看陈秘书长和那小的亲热劲儿,这刁状肯定是一告一个准儿啊。
陈光明不明所以,却也应声道:“薛向同志,有什么问题,尽管反映。你们基层同志进城一趟也不容易,完全可以那我当娘家人嘛。”
“完了,全完了,娘家人?都亲热到这程了。”大褂终年和众中山装恨不得扑上去将薛向的嘴巴捂住。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这边的薛向又开了口:“是这样的,我们此番进城,就一个感触,那就是就觉得县里的同志们实在是热情了。您是不知道啊,我们这些山里人好不容易有机会,来这大食堂开开眼界,本来打算就点些馒头,配点水就对付了。可县里的同志见了,非说简陋,硬是拦着,要替咱们付账,请吃好的。这实在是不像话了,热情了,您可一定得批评他们。这回是头一次,我们就应下了,再有下回,说啥咱也不答应。”说罢,薛向一指众中山装,点出了他口中的热心同志。
众中山装以为薛向要告刁状,这会儿,心已经提到了嗓眼儿。有的甚至捂住了眼睛,生怕迎来的便是陈光明的雷霆怒火。哪知道入耳的不是污蔑之词,竟是感激之语、如天籁一般的表扬话。中山装们这时恨不得能扑过去,抱住薛向狠狠嘬上几口,再大喊一声:你咋这么可爱呢。
中山装们心中喜乐,齐齐朝薛向这边行来,有爱出头的已经忍不住得意,道:“这是应该的,下面的阶级兄弟来了,请吃顿饭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