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客正满面愧疚,突然被我这般转移话题,恍然惊醒,连忙附和:“是是是,说后来说后来。”
章明华在门前公开拒绝、不去商州城应战的消息犹如疾风一样传开了,还不过两日的光景,便被骂得狗血喷头,什么“罔顾民族大义”、“国难当头却只怜小家,非忠义之举”等等言论,越过章家的围墙传到了章明华的耳中,听得他怎么怎么的都不是滋味。
此时此刻,章明华的心里犹如千钧巨石坠着。按常理来说,若非一年之前,他在商州守城的战役中大放异彩,如今应战商州城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何况商州城守军千千万,怎么着也轮不到他这样一个既不在军中任职又不在官府挂名的白衣身上。
况且即便此时此刻他奔向商州前线,也未必能够又子房诸葛之才,解下狄人重重危机。更重要的是,今时今日的章明华是领了章夫人的遗命,为章家这唯一一丝血脉着想,成全孝道,又何错之有,却偏偏为何遭到如斯谩骂?
就在章明华怎么怎么都想不通的时候,妻子季秋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下,这个他鲜少真正在意过的妻子给了极尽温柔的抚慰。她顺着章明华的后背,一一给他分析当前的局势。
先说如今,狄人是铁了心地要吃下商州城,数以万计的大军扑向商州城下,摆明了是志在必得,如今商州已经成为了危局,若无朝廷鼎力支撑,单凭一人之力是决计不可能再次重现狄人内乱、最后大举撤军的奇迹的。
而且梅县作为商州治下最为重要的县,狄人一定会盯住这里,想来等到狄人大军的威胁,不日就要波及到梅县。加上章夫人生前言语,季秋力劝章明华细细考量一番。
由始至终,章明华都是保持着缄默的状态。
季秋知道,如今的章明华内心正在做着极为激烈的挣扎,所以她缓缓牵起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四个多月的怀胎,让季秋原本平坦的小腹隆起了不少,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身为一个母亲特有的温柔:“这是章家余脉中仅剩的一个孩子,男女尚未有个定论,往事婆婆早已告诉过我,你可忍心让婆婆守护了一辈子的章家,就此落空么?”
这句话让章明华最终抬了头,他望向季秋,喉头上下蠕动半晌,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从章明华一直紧咬着的牙关,季秋已然是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在权衡,如今困住章明华的不是章家也不是章夫人的遗命,而是那缥缈的虚名,为名所困一向是忠正之人最大的悲剧起始。
季秋攥住了章明华的手,似是极为轻飘地说了句话:“如若青山依旧,何惧无柴入灶。虚名固好,可终究最易累及身家。”
这话说到了章明华的心底,考量再三之后,章明华依旧没有给季秋最后的答复。
不出几日,章明华的事情几乎传遍了整个梅县,口口相传之中改变多少原本的事实谁都不知道,曾经为人称赞的章家门庭,变得人人皆可唾弃,甚至还有好事者拿着石头于章家围墙上刻画,言语用词极尽恶毒。
这般举动算是让章明华彻底寒了心,善者不行善日,万人唾骂;恶人不施恶时,备受敬仰。
愤愤然从章明华心底油然而生,想来自己祖父父亲便是为这般名声所累,虽用一腔鲜血护卫,却让他自小无父,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想到自己儿时的那一刻,章明华突然间萌生了即便是为了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也一定要离开梅县的念头。
于是当天晚上,章明华便带着家人打点金银细软,趁着夜色离开了梅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