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知晓,”老客乐乐呵呵地将我的话头打断,“便是一直行走境外,哪有不知晓的道理。”
“何以……”
“我答应了一人,要送他归乡,”老客掀开麻布披风,拍拍腰间悬挂的坛子,然后抱上了桌,“不知可能劳烦小掌柜的再与我一个酒盅,好让我能够与我这老哥哥一起饮上一杯。”
此时我才注意到,这老客的打扮不同寻常,既不像寻常的过往商旅,也不像行走江湖的人。不过他虎口处厚得发黄的老茧,我却只在那些吃刀枪饭的人身上见过。
拿来酒盅,老客便斟了个满满当当,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了坛子面前,道:“老哥哥老哥哥,再往前走便是故国了,你且吃了这盅,消不得几日,我便能送你回乡了。”
我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老客的话若重锤敲在我的心头,“故国”二字已经不知消弭在我生命中多少年月,如今复又提起,仿若唤醒了身体中潜藏的那一份羁绊,怎么都不忍再抹煞而去。
“客官要去往境外——哦不,故国何处?”我终是开了口。
老客显然不防我这般贸然插话,不过他也不以为忤,道:“故国商州的梅县。”
一身白毛汗炸了我的全身,时隔久远再听见这个地名,我仍旧不免心头重重一颤。
境外被称为故国这件事情,还得回溯到三十余年前,那时我朝尚坐定中原,执掌乾坤。可孰料北边一支狄人异军突起,组军建国一路就往南面打了下来。
我朝建国已有百余年,常听那些品谈时事的老人们言,南都那厢天子式微,佞臣弄权,冗官冗员布满了朝野的上上下下,至于军队兵丁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哪里经受得住狄人这般劫掠。
于是不过数年光阴,一座座城池失陷,成为故国。天子不得已之下,被迫南下迁都,而这一片片大好河山就这般送与了狄人。纵然有志复我河山之壮士不在少数,奈何天子羸弱,纵有精兵在手,却偏偏要疑其忠心,自断臂膀冤害忠臣良将,不知寒了多少义士的心。
然国终是国,即便天子弃之,但民不弃,狄人也自然是奈何不得。故国之民抵抗十余载,即便竭尽所能地减缓着狄人南下的速度,却仍旧在二十多年前,让狄人兵临了商州城下。
而我的母亲,便是于狄人的重重包围下,在商州梅县有了我。
“小掌柜?小掌柜!”老客见我愣神,便出声笑唤起来,“小掌柜何故发愣?”
“想起一些往事,”我答,“客官的这位哥哥莫非也是商州梅县人?”
“是耶是耶!”老客很是欣喜,“莫非小掌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