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吹打打的接亲队伍在离新郎家还有百十米的时候停了下来,旁边几个童男童女扯了一道“载歌载舞迎彩凤”的横幅在队伍前面,随即队伍又走了起来,不过这次乐奏班竟还扭起了秧歌,后面的亲戚也随之扭起来,一边走还一边摇轿子,有几个还围着轿子转起圈来,队伍行进的速度相当慢,短短的百十米路程,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把几个抬轿子的汉子累的够呛。
终于轿子达到大门口,喧闹的人群也稍见安静,此时耗子又来了兴致,大叫着:“新郎赶紧把新娘抱下来让大家伙儿瞧瞧!别光自个儿在那美。唉幺!“话刚喊完,就被年丽芳结结实实的拧了一下,”你个贼娃子,嚷嚷个甚,人家还有程序呢!“此时只见新郎的父母被人从屋里抬了出来,见新娘已到,于是婆婆、公公先后下了毡。公公走到轿子面前,旁边有人扯开帘布,新娘缓缓移出,公公背起新娘往院子里走去。这时年丽芳对我们说:“他们这的风俗,新娘到了门口,要公公背进院里,不但要被着,还要扭着走,图个热闹嘛。进院里才能由新郎背入新房内,之后才能进行拜天地仪式。”我和耗子都觉得新奇,又随着人群涌入院内,果然新郎从公公背上接过新娘,又将其背入新房。
之后的拜天地仪式与我们那边一般无二,我们的新奇劲儿也基本过去,于是也就草草的看了几眼。一切仪式完毕之后,新郎家大开筵席,各种亲朋好友、父老乡亲共坐了二十来桌,各种美味佳肴、山珍海味也都端了上来。
我和耗子、老潘坐在一桌,面对众多的美味一时让我们无从下手。最终耗子选了一份碗蒸肉啃了起来,我和老潘则对那漂亮的蒸糕更加感兴趣。酒足饭饱之后日已渐西,亲友们逐渐散去,我和耗子帮忙收拾了一阵碗筷之后也靠在了院口的一颗枣树下休息。耗子眼一直瞅着厨房问我:“你说那个凳子会值多少钱?”我见他一直惦记着人家的凳子不由的没好气的道:“我又没见过那个凳子,再说不管多少钱,我们都要用钱买。”耗子白了我一眼没再说话。吃完饭之后我就没再见过老潘,不由的问耗子道:“你看见老潘了吗?那臭老头跑哪儿去了?”耗子转头看了一眼院外,说到:“刚吃完饭,我就看到他和那个新郎的爷爷一起勾肩搭背的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那老小子平时拽文咬字的,没想到新郎的爷爷也是那么一块儿货,估计那俩人现在找地方交流文化去了。”
当下无话,我和耗子也转出院外,溜达起来。
回来时已日近西山,院子里已来和很多人,估计是要等着晚上闹洞房的。老潘和那老头儿也在,正坐在院子的石头上。见我们进来,赶忙招呼我们过去。拍着那老头儿的手跟我们说:“你们二位也来认识一下,我刚结拜的哥哥,也是新郎的爷爷,陈守仁。我跟你们说,我这位哥哥可这十里八乡有大文化,民国时期当过乡长的人物,那也是名号响当当啊。”我见老潘又要吹的没边,不由的发笑,挤兑耗子说:“快,你又多了一个哥哥,还不赶紧上去参拜。”
耗子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情况,这时那老头儿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用手捋了一下下巴的山羊胡对我们说到:“二位贤弟休要慌张,此已为陈年往事,莫要再提。今日得见两位贤弟,也实乃幸事,晚间自当设酒款待,寥表心意,二位贤弟莫要推辞。”我一听这话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耗子此时也终于明白过事来,立刻感觉气不打一出来,过去拉着老潘的肩膀说到:“原来你他娘的拜个把子就跟撒泡尿一样简单啊!那当时咱拜把子时候还非让我买个猪头,你这次用了吗?”
老潘见耗子质问,赶忙解释“犇子,咱要重感情,轻仪式,只要感情有了,仪式什么的都无所谓,再说上次那个猪头也没浪费啊,后来我分几顿把它吃了。”耗子一听这话,差点吐出血来,拉着老潘的胳膊硬是半天说不上话。我在旁边笑的快叉了气,赶紧扶着石头坐下。这时老潘又说:“我这陈老哥非常仗义,听说咱是来收家具,特意领着我去他们家看了,还别说,真有几样好东西。明天带你们去看一下,觉得合适咱这笔生意就这么定了。”
山里的夜来的快,太阳被土坡一档,村子迅速黑了下来,这时晚饭也开始了,我们又分列座次,大吃了一顿。
吃完饭后,我和老潘一起在外面乘凉,不由的问到他:“你在那老头儿家看到什么好东西?”老潘嘿嘿一笑,反问到:“你觉得那老头儿怎么样?”我被老潘问的莫名奇妙,又不好实话实说,于是敷衍到“我觉得你哥挺有文化的。”老潘听我这么评价,嗤笑了一下“那叫什么文化,酸文腐字儿瞎卖弄。”我觉得好笑,心想你还不是一样。只听老潘接着说到:“别看他之乎者也的像个文化人,其实是个二傻,真不知道当年怎么当上的乡长。下午我去他家,见他家东屋靠墙有一衣橱,仔细一看是清末的,虽然没有明代的值钱,但也可以让咱小赚一笔。不过根据传统,衣橱这种东西古代都是结婚时才会打制,因此一般都是成双成对,摆放时也都会摆放在一起。一问之下,另一个竟然是摆到了他们家西屋,可那老小子说什么也只卖一个,说是另一个要留下来装衣服。明天我们再去磨一磨他,奉承他几下,争取两只一块买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没惦记着衣橱怎么样,反而觉得老潘这个臭老头儿贼黑,连自己的哥哥也能下得去手。
耗子吃完饭走到屋外,见我和老潘坐在一起闲谈,走过来拉起老潘说到:“别在这瞎扯了,先来看看我说的那个凳子。”我也来了精神,和他们一块来到了厨房。
由于早已做完了饭,此刻厨房里没人。耗子从一堆茅草堆了扯出了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凑到灯光下一看,果然是个精致的凳子,凳子很小,长短不到三十厘米,宽度、高度都差不多只有十公分,四只凳子腿短小、纤细,四周刻着菊花纹缠饰,凳面微微向下有个的弧度,通体刷了清漆,可能由于年岁已久,被人坐的时间长了,给人一种油润、细腻的感觉,体态优雅、做工精细。
老潘拿着那个凳子左右看了一会,突然呵呵笑了起来,“犇子,你是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但这个东西可不是凳子,而是个枕头。”听老潘说这是个枕头,我和耗子都惊奇不小,接过那个东西,左看右看也不觉得它是个枕头。
老潘见我们都在迷茫中,顿时感觉非常得意,老毛病犯了,笑吟吟的背起双手,踱着步子,又抻了起来。耗子见状要上去踹他,又怕引起骚乱,人家不卖这个凳子,因此压下火,听着老潘解释。
老潘踱了两圈之后,悠悠的说:“这种东西是古人的一种寝具,夏天天气炎热,枕着棉枕头容易出汗,让人感觉燥热,难以入睡。于是人们从凉席中受到启发,选择质地细密的木材做成枕头,夏天用来枕着睡觉。由于木材相对普通枕头来说还是太硬,因此人们将这枕头面做成微微向下弯曲的样子,从现代科学来说,这也更符合人体力学。讲究的人往往还在这种枕头面上加一层面垫儿,那样睡起来更加舒服。并且你们看到的表面的那层油光也不是清漆,而是长年累月沾染的人的头油。”
听老潘这么说,我顿时有种恶心的想要将那枕头从手上甩出去的冲动,睡这枕头的人,头上要有多少头油才能将这枕头染成这样啊。耗子听不懂这些,急的问:“你就说这个能值多少钱就行了!”老潘沉吟了一会儿说到:“看这个枕头用的木料是当地的酸枣木,虽然材质一般,但是个清中期的东西,好歹也做工精细、品相完整。我估摸这差不多能值个千八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