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这位闵大人多虑,毕竟宋国有身份的人一般都不会刻意去学高丽话。其实两国文字根本一样,书同文的基础已经夯实,唯独就是口音不同,宋朝的大人们一般不会放着汴梁口音不说,而捡高丽话现眼。所以在他们眼里,史文恭就是个异类。
“攀什么亲戚?本将是哪里人氏跟你有甚么关系?”史文恭曾做过“囚犯”,最烦就是人问他籍贯之类,让他感觉好似审讯:,当即爆发了:“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少把你们从前那套狗屁城府拿到老爷面前显摆,原本是要留你两个一条性命,惹急了我,一刀两断干净!”
刚刚死在史文恭手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刚才收敛气质还没甚么感觉,此时人一发怒,杀意弥漫,吓得那断指的监军冷汗淋漓,直接跪求道:“将军不能杀我,城门是我开的,传出去将来谁还投宋啊!”
“我怎么不能杀你?你若安然无恙,本将才是开了个恶例!将来若是人人学你,遇上大军时先厮杀一场,等我们把刀架到脖子上时,再不慌不忙投降,你说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麽?”史文恭虽在盛怒之中,但头脑还是十分清晰的。
苏定背着手,在一旁没有插言。不单是史文恭刚才那番话说得很有道理,还在于这些人根本就是梁山泊重点打击对象,拿几位军师的话说,这些人之前就属于高丽国里有权有势之人,拿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去讨好他们,换不来一丝一毫的感激不说,这些人必是日后叛乱的根源。
虽然史文恭点明了王伦在和赵佶拼速度,抢时间,但是靠赎买得回来的局面,注定是脆弱的。这些豪强既然能合起伙来与他们的王上分庭抗礼,当然日后也能因为梁山稍微一点照顾不周,而心生怨恨。对发宏愿要收复这片旧地的梁山人来说,现成的大好机会斩断两百年来盘踞半岛的毒瘤,何乐而不为之?
“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将军,爷爷,我不想死啊!”监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哪里有断指时的那种刚毅和坚定。在旁边的难友眼中,他现在的形象滑稽得很,就好像一只隔着门对外猛吠的看家狗,真打开门直面猛兽,立马就怂了。
知天命的年纪让这位闵家家主不可能和身边这个小辈一样。起码他心中还有些廉耻。他现在悔就悔在,无论是铁了心和李资谦站在一起,还是降宋。都该坚决一些。而不是弄到今天这种田地,最后两头都不落好。
“我刀下不杀无名之辈,押下去且收监了,听候元帅处置!”史文恭没好脸色的挥了挥手,仿佛在赶走两只在他耳边嗡嗡的苍蝇。说实在的,自从当了这个先锋官,他就没睡好过。平常虽看着很有精神。那都是给逼出来的,现在大局已定。他宁愿去补个觉恢复一下体力,也不愿意和这厮们浪费时间。
“咱们后面是谁跟着?速派人催他们来接管城池!大军暂且在此休整一夜,明早兵发王京!”史文恭眨了眨疲惫而沉重的眼皮,伸展了一下厮杀得有些麻木的右臂。半眼都没有去瞧那两个卖好不成的俘虏。
不过疲惫归疲惫,这位猛将还是显得颇为意气风发。似他这么傲气的人,心里有话也不肯外泄,之前又在梁山上受了那么多白眼,如今长驱直入,转战近千里而无敌手,一朝成名的同时又一雪前耻,况且明日就可以兵临东夷巢穴之下,古之灭国名将不过如此。怎不由得史文恭心里不得意,不自豪?
这种荣耀不单属于史文恭,苏定也跟着他扬眉吐气。
“不是花知寨。便是张都监,换做其他人也不愿意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吃土。河北玉麒麟,蒲东关大刀,嘿嘿,小弟这就派人去催催!”
苏定说干就干,再次唤过亲兵。低声布置起来。史文恭等他说完,三言两语决定了大事。便分头布置去了。毕竟广州也是高丽比较有名的城池,起码抵得上宋国一个中县了,打扫起战场来,还是需要时间的,搞不好晚上还要加班加点。
这个时候就显出仆从军的作用来,这一伙虽然打仗不怎么样,起码在这些琐事上还是很能给正规军分忧的。他们的首领李之奭自从在罗州踏上史文恭的“贼“船,就没想过回头。别人回头李资谦或许能网开一面,但他这个远房亲戚、头号仁奸若是回头,绝对是腰斩示众的待遇。
有这一万多人尽心尽力的忙活,蕃落军七千多人终于睡了个饱觉。从头天里天刚黑,一直睡到第二天辰时,一早上起来,便有人贴心的将城中缴获的牲畜宰杀了一批,全都炖好了,又抬上万能的泡菜,中途仆从军口水都流了一地,就是不敢僭越,而是眼巴巴的等着上国天兵先用。
看来等级这个东西,无时无地不显示出它的强大惯性。光这个小小广州城,里面的高丽人就自觉把自己分成了五等人,弄得城中汉军莫名其妙,虽然所有高丽人都把他们看成最有权势的人,无奈这些宋人好像不怎么买账,看向他们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不过好在他们也没有过多的干涉这片土地所哺育出的子民们煞有介事的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