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无归,不收失地不归家,乍听起来有些晦气的名字,却是厉老将军坚持了一辈子的理想。

    厉老将军是个只懂打仗的莽夫,靠一身仗义热血带兵,写字特别丑,但却对厉无归寄予厚望,不仅请来最好的先生教厉无归读书,还不惜拉下老脸,求自己身边儿那位比狐狸还精的军师教厉无归兵法。

    厉老将军常说:“我厉家男儿即便要死,也只能有一种死法,那就是战死。”

    三天前,厉老将军还在朝堂上把头磕到砰砰响,反复大喊上面那句话,赌咒发誓说自己不可能叛国通敌,三天后,厉老将军被以通敌罪为由下了狱,厉无归被发配充军,终生不得回京。

    这些事都是厉无归已经知道了的,然而还有些事,却是厉无归不曾知道的。

    比如他方才从差役手里接过来的半碗水,再比如此时乌泱泱的黑衣杀手。

    厉无归这时已出了京,行到一片密林之中,身戴重枷,又喝了能令人手脚发软的水,面对杀手唯一能做的,便是大睁双眼,静静看着那些人对他举起窄刀。

    是珩王的人,珩王想要兵权,就不会允许他真的活着走到边疆,不会给他们厉家一丁点翻身的机会。

    呵,下了药之后,竟还要派这么些人来杀他,未免有些太看得起他了。

    “凡我厉家男儿,即便要死,也只能死在战场上,站着死在敌人的刀下!要站着死!”

    电光火石间,厉无归仿佛听见了厉父对他横眉冷目的呵斥,厉无归拼尽全力,用绵软的双腿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站得昂首挺胸,站得杀气腾腾。

    就算是不能动,厉无归身上这种仿佛沾着血腥味的杀气,也把最前头那几个杀手吓得愣住一瞬,迟迟不敢落刀。

    片刻后,带头那杀手似是有些于心不忍,低声对厉无归道:“对不住,奉命行事。”

    厉无归的眼珠动了动,见那杀手一边重新举起刀,一边微微眯眼。

    “我是很敬重你父亲的,他请我喝过酒。”杀手首领道:“所以,总得给你留个全尸。”

    言罢,杀手向下压住刀锋,改砍为捅,一刀捅进厉无归的胸膛。

    先是刹那的凉意,紧接着才是剧痛,直到那杀手抽出刀,厉无归依然站得笔直,仿佛脚底生根,重枷与死亡都压不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