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倦鸟归巢,楚忆风才再次出现在了云鹤面前。望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子仍以同一种姿势跪伏着,他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悲悯之色,轻声叹道:“老师,请起吧。”

    云鹤缓缓抬起上身,却仍然没有起身,跪在原地,低声道:“殿下不追究臣的罪责吗?”

    楚忆风目光悠远绵长,仿佛看向了时间长河那遥远的尽头,许久,才温声道:“我还是宁愿相信初见时的秉烛夜谈、谆谆教诲是发自老师的真心的,你我之间有那段情谊已经足够了,你走吧。”

    云鹤的神情变幻莫测,一瞬间闪过震惊、懊悔、愧疚、悲痛之色,最后他潸然泪下,再次跪伏在楚忆风脚边,嚎啕大哭起来:“殿下,臣错了,臣罪该万死,臣悔不当初啊!”他翻来覆去的重复着这几句话,直至声嘶力竭。

    楚忆风静静的注视着他,眸中盛满了悲悯慨叹,因之也就仿佛有了无尽的耐心,直看着他哭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才平静无波的说道:“你我师徒缘尽于此,今后你好自为之吧,若再要兴风作浪,我决不轻饶。”

    云鹤惨然点头,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恐怕成了唯一一个被徒弟逐出师门的师父,反而像所有被逐出师门的弟子一样,重重的给楚忆风磕了几个响头,沉声道:“殿下珍重!”才勉力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楚忆风淡淡点头,目送着他蹒跚离去。

    胡文斐悄声问道:“教主,怎么不让他将那些罪证写下来。”

    楚忆风道:“他是我的太傅,与我关系向来亲密,不论他说什么都有与我串通之嫌,不能作为证据。”

    胡文斐道:“那知道真相的就只有杨奕真那老贼了!只是此贼老谋深算,做事滴水不漏,官声还极好,恐怕很难被咱们摆布。”

    楚忆风神情晦暗不明,怅然叹道:“杨大人与外祖父是同年,杨大人为榜眼,外祖父为探花,二人私交甚笃,堪称一时佳话,我……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是他,更没想到他心机深沉若斯,这么多年来不仅心思丝毫未露,还能同林家交往密切如初。”

    胡文斐桃花眼中闪过一抹阴翳之色,再也不见一丝肆意风流的神态,整个人充满了戾气,像一柄寒光四射、杀人如麻的悍刀,森然道:“可恨老贼还一向以天下大义自居,两年前若不是他假仁假义的惺惺作态,他奶奶的,这天下早就姓楚了!”

    他这也是气得狠了,连脏话都冒出来了,发泄完了才蓦然想起楚忆风的新身份,又有些讪讪然,笑道:“当然若说是继续姓萧也无可厚非。”

    他见楚忆风情绪低落,眸光微闪,又状似无意的碎碎念:“唉,你说人家父子吵架最多鸡飞狗跳、上房揭瓦一阵子,过后还是亲父子。”

    “就说家父吧,每次见了我都是吹胡子瞪眼没个好脸色,恨不得打断我的腿,可隔断时间不见还是会忍不住派人来送些家里生的、地里长的给我解馋。我呢,也会搜罗些好的文玩药材给他送去。”

    “怎么到了你们天家,就偏偏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还谁也不肯服软,要靠着外人说和,偏偏这个外人还是罪魁祸首,这要传出去,可不让人笑掉大牙!”

    楚忆风怔怔的望着他,半晌才意味不明的一笑,沉声道:“以前是我疏忽了,满朝文武怀疑了一个遍,却从未往他身上想,现在既然知道了,也未必就斗不过他,来日方长,我会让幻耳好好盯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