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闻言不由一笑,只是这笑容中却充满了落寞与苦涩。而随着这一笑,他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喘息也不似方才那般粗重。颉利抬手握住阿史那思摩的手道:“阿史那将军,本汗唤你前来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与你。”闻听此言,阿史那思摩心中微微一颤,强自将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压下,他一脸关切地道:“大汗,您刚醒来,需要多休息。微臣虽然才疏学浅,但还勉强能处理好雁门关之事,您不必为此费心。”闻言,颉利的眼中闪过一抹欣慰。拍了拍阿史那思摩粗糙的手背,颉利长叹一声,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忧伤与失落。阿史那思摩的眉头皱得更深,眼底的忧郁愈发浓重,心中莫名地惶恐不安,他想说什么,但嘴唇翕动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顷,颉利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却流畅了许多,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让阿史那思摩险些从地上跳将起来。“阿史那将军,本汗大限将至,恐怕时日无多矣。”颉利的语气平淡,声音不大,但在阿史那思摩耳中却不啻于滚滚惊雷,直震得他目瞪口呆,脑海中一片空白。良久,阿史那思摩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干笑着道:“大汗与微臣说笑,臣竟险些当真,实在是罪过,罪过。”似乎是为了强调什么,阿史那思摩接着道:“大汗您乃草原之汗,有上苍神佛庇佑,福寿绵长,又怎会有大限呢?”颉利见阿史那思摩一脸惊惶不安的样子,不由轻轻一笑道:“阿史那将军,古往今来。这天下间有又谁能逃过生老病死?强若当年中原的秦皇汉武不也最后化作黄土吗?”顿了顿,颉利长叹一声道:“本汗不畏生死,只是却沒料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早,如此突然啊!”阿史那思摩顿时沉默下来,脸上伪装出的笑容也尽数收敛而去,眼中的忧虑与悲伤再也掩盖不住。双目也隐隐有些泛红。一统中原,威慑天下,不只是颉利的梦想,更是阿史那思摩,拓跋脱脱尔等一干亲信所盼望的目标。然而如今霸业未成,曾今的朋友兄弟却死的死,伤的伤,颉利更是到了弥留之际。平隋大计已然失败,而国内诸事却还未做安排。这让颉利如何能放心的下?“阿史那将军,本汗虽不才,却也无愧于突厥千万黎民百姓,无愧列祖列宗。只是对世子却疏于管教,让他养成诸多恶习,做下许多蝇营狗苟之事。”“汉颜拓跋曾多次指出世子的过错,更曾劝说本汗另立世子,但我的几个儿子多是年幼。如何有能力治理突厥?本汗本以为还可以多活几年,待得诸事平定再做选择。奈何上苍不允啊!”“大汗”阿史那思摩悲从心来,再也抑制不住,不由泣不成声。“阿史那思摩,拟命。”“是。”阿史那思摩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是以便忠实地执行命令,取了笔墨纸砚。静待颉利的吩咐。……雁门关外,林南如约而至,端坐在汗血宝马之上,一身白衣飘飘,洁白似雪。在他身后。五千骑兵,两万五千步卒排列着整隋的阵形,冷漠地注视着雁门关,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咚!咚!咚!”沉闷的鼓声响起,震颤大地,也让雁门关头的突厥军心神震荡。虽然隋军来的人不多,但再次面对隋军,他们却并无多少信心,心中战意缺缺。敲鼓的是一个相貌粗犷的汉子,脸上的络腮胡子钢针也似。他上身赤裸,古铜色的肌肉如花岗岩一般纹起,随着粗壮的双臂挥动鼓槌而剧烈律动,彰显着主人体内那不俗的力量这人却是高德昌,林南如今的亲信。那日他盲动冒进,使得众隋军陷入突厥军两面包夹之中,若非林南及时杀到,即便最后隋军能战胜拓跋脱脱尔,但损失也绝不小。林南虽然欣赏高德昌的武勇,但对他的毛躁和好战也甚是头痛,是以便借着这次其犯的错误将他贬作了鼓手,什么时候磨平了性子什么时候才能官复原职,上阵杀敌。对于林南的处罚,高德昌是心服口服,万不敢有所怨怼。其一林南战胜他易如反掌,其二是他此番的冒失直接导致隋军折损了近五千人,不止林南痛在心里,高德昌也是心如滴血。怒火总要有宣泄口,突厥军无疑成了高德昌心中的罪魁祸首,而面前的牛皮战鼓自然是他宣泄的最佳途径,是以高德昌擂起战鼓来分外卖力,恨不能将鼓面砸裂。“阿史那思摩,林南依约前来拜会,汝却不敢现身,可是心中畏惧,悄悄遁走?”一通振奋人心的鼓声完毕,林南挥手示意高德昌停下动作,朗声道。“林南小儿,休要猖狂!”林南话音方落,城头帅旗下突然出现一人,却不是多铎还有谁来。如今他已经换上了铠甲,腰胯宝剑,眉眼寒煞地看着林南喝道。未见阿史那思摩出现,林南心中奇怪,面上却露出温和的笑意,颇是关切地问道:“多铎将军,数日不见,肩膀上的伤可好些了?”闻言,多铎面露怒容,眼中闪过一抹仇恨的光芒,冷声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今日吾必报一箭之仇,誓将汝斩于马下!”“手下🞆👷🍜败将,安敢言勇?偌大的突厥国,如今却全是些欺世盗名之辈,实在可怜,可叹,可悲啊!”林南大摇其头,脸上摆出一副极其失望的样子。“小贼,休要逞口舌之力,有本事便与本将大战三百回合!”多铎暴跳如雷,一张脸由青到红,又呦红到紫,双目血红,似欲择人而噬。“插标卖首之徒,羞于杀之!”林南的回答如尖刀一般狠狠刺入多铎的内心,将他所有的尊严撕去,也将他胸中的怒火彻底引爆。“直娘贼,今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面对多铎气急败坏的喝骂,林南却是有若罔闻,气沉丹田,瞠目大喝道:“颉利。给朕滚出来!!”
“滚出来……来🍨……来……”经由林南毕生功力的一吼,其声嗡鸣若万钧雷霆,山河色变,地动山摇,整个雁门关似乎都在他这惊天一吼中瑟瑟发抖。滚滚的声浪直冲霄汉,传遍了大半个雁门关。雁门关城头的突厥军尽皆骇然。而城中的百姓闻听此声也不由纷纷侧目,面露惊容,心中甚是复杂难明。三日前林南在雁门关城头大杀四方,弄的突厥军灰头土脸,好不狼狈,尽管阿史那思摩百般封锁消息,但又如何能堵住百姓悠悠之口。如今,听闻林南那惊天动地的吼声,城中百姓百感心头。是回归家园的激动欣喜,或是对未来生活的畏惧与迷茫。“狗贼,找死!”多铎一张俊脸黑得可怕,怒发冲冠,如同发狂的猛兽一般厉声咆哮道。多铎饱读诗书,涵养原本不差,只是前日让林南杀得大败亏输,是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胸中怒火熊熊。而此时林南又几次三番轻视于他,言语间污蔑之意甚浓。你叫多铎还如何忍得住,不由便破口大骂开来,这却是正中林南下怀。多铎于是表现的愤怒暴躁,林南愈是林南,泰然自若地看着多铎,淡淡地说道:“疯犬咬人。人自不能同样待之。你们说是吗?”后一句却是问身后的三万将士,徐世绩等人轰然而笑,大声答道:“不能!”如果林南动怒,回骂几句,多铎或许会舒服些。然而林南如此轻飘飘。云淡风轻的一句却让他浑身的力气用在空处,心中怒气更是难平。多铎本就处于暴走的边缘,林南这一句话却是火上浇油,推波助澜,将多铎逼向了疯狂的境地。“我要杀了你!”多铎目眦欲裂,嘶吼一声,猛然拔出腰间佩剑,厉声道:“来人,随我出城生擒隋主,今日必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说着,多铎便疾步向城下行去,浑身杀气腾腾,狞厉的眼神让想要劝说他的将官不寒而栗,纷纷闭上了嘴巴。“嘎吱……”随着让人牙酸的吱嘎声作响,雁门关城那虽并不高大,但却也算厚重坚实的大门缓缓开启,顺着逐渐变大的门缝,正看见多铎端坐马背,左手擎剑,满面凶光地死死盯着一身白衣的林南。虽然多铎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恨不能立即将林南立即斩于马下,但他毕竟非是凡人,还沒有完全迷失在仇恨之中。是以当城门完全开启之时,多铎并未率领一万列好阵形的士卒冲将出来,而是命令数百名士卒清理路面。既知林南来犯,阿史那思摩又怎会不早做打算。早在三日前他便在城外布下拒马桩,陷马坑,如今更是沟壑纵横,机关遍布。如今积雪仍厚,城外白茫茫一片,诸多危机掩于其下,倘若林南贸然攻城,损失定然不在少数。约莫半刻钟的功夫,突厥军终于清出一条尚算宽阔的坦途,多铎遂率军缓缓而出,不过却是离城不足一箭之地,正好在城头的弓箭手防御范围之内。诚然多铎报仇心切,怒火中烧,但经过这片刻的功夫已经冷静了不少,他之所以出城迎战,除了宣泄心中的怒火,更多的却是为雁门关城争取时间。这几日来城中人心浮动,士气低迷,倘若多铎任由林南谩骂而无所动作,士气必然一落再落,只怕到时候更无法阻挡林南的进攻。先前多铎立于城头,虽然与林南口舌之争,但也看见隋军所携带的攻城器械,那密密麻麻,练成一片的投石车,云梯,撞城车等无不让多铎心底发寒。可以想见,林南若是倾力攻城,只怕雁门关城根本抵挡不了多久便会坍塌破碎。心思急转,多铎才率众出城,目的便是想趁如今士气可用之时尽量缠住林南,为阿史那思摩争取更多的时间。颉利已经醒转,再固守雁门关并无太大意义,不若早早归去,也免得加大伤亡。
“杨羽鼠辈,那日侥幸让你走脱,今日可敢一战?”多铎越众而出,面目狰狞地瞪视着林南,怒气勃发地吼道。“你有伤在身,胜之不武。”林南淡然一笑道:“阿史那思摩何在,莫非真的逃了?”“你!”多铎气得浑身颤抖,肩膀伤口撕裂传来的剧痛却让他面部愈发🁇🃪扭曲,看起来愈发狰狞,再次嘶吼道:“吾独臂一样可杀你,战是不战?”“老杂毛,恁的聒噪。凭你也想与我家将军一战?你家高爷爷在此,你可敢应战否?”林南正要答话,战鼓旁的高德昌却是忍不住喝骂起来。他生得虎背熊腰,粗眉大眼,一脸钢须挺立如针,正可谓是凶神恶煞。粗犷的声音犹若呼啸兽鸣。倒有几分威势。“呔!哪里来的孽障,竟也大放厥词!”多铎气得三尸神暴跳。林南轻视他也还罢了,一个个区区卑微的力士竟然也嘲弄于他,就算是佛祖恐怕也按捺不住吧。“也好,待我活劈了你再杀杨羽也是不迟!孽障,下来受死!”多铎剑尖直指高德昌,厉声喝道。闻言,高德昌很是希冀地看着林南,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如同渴求糖果的孩童一般,林南不禁莞尔,轻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老杂毛,取你命性者高德昌是也,见了阎王莫要报错名号!”高德昌咧嘴一笑,黑须间露出一口森森钢牙巨口,杀气毕露,提着两支硕大的鼓槌。施施然便向着多铎走去,脸上不仅沒有畏惧。反而兴奋非常。与一个贱如草芥的力士对垒,多铎已感觉莫大的耻辱,如今见对方竟然赤身步行而来,所用不过两只鼓槌,顿时羞愤难当,不理会身后将领的劝阻。厉吼一声便纵马驰出,剑光霍霍,杀机肆意。多铎身上有伤,从理智来说是不该出战的,但此时他却是示弱骑虎。不得不为。林南武功高深莫测,常人难敌,败于他手并不难看,但若是连一个力士的挑战也要畏怯,多铎纵使能安然回到突厥国也免不了成为同僚的笑柄。“杀!”面纵马扑来的多铎,高德昌双目瞪得溜圆,眨也不眨,双脚似生根般长在地上,直到多铎冲到近前他才瞠目大喝一声,侧步,矮身,挥臂。“喀嚓!”一声脆响,多铎胯下的战马喉结被瞬间击碎,悲鸣一声,前冲的身子陡然向地上扑倒下去。多铎惊呼,正要有所动作,却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拽下马背,“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直将他摔了个七荤八素,头脑发懵,肩膀处的创口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几欲晕厥。高德昌虽然人生得粗野了些,但战斗天赋却是不差。从避让,杀马,到擒拿多铎动作一气呵成,快若流星。正可谓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就连林南也不由暗自赞叹。“多铎已降,尔等还要战乎?”就在突厥军震惊于多铎一招落败时,高德昌双手叉腰,一脚踩在多铎身上,陡然扬声暴喝道。林南是以内力为助,是以声若雷霆,震颤天地,而高德昌却是天赋异禀,声浪滚滚,如铜钟大吕也似,霎时便将突厥军震醒,但脸色却俱都变得惶恐无比。“多铎已降,突厥军必败!”林南猛然亮出钢刀,振臂高呼道:“破城杀敌就在此时,冲!”话音未落,林南便如离弦之箭般策马纵出。“降者不杀!”林南身后,五千骑兵也随之动作,在秦琼的率领下一边隋声怒吼,一边策马狂奔,如同决堤的洪水,挟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向着六神无主的一万突厥军冲去。听着隋军山呼海啸的声音,多铎气急,一口逆血喷出,眼前一黑就此晕厥过去。……“大汗,微臣已经写好,还请您过目!”阿史那思摩放下双臂,双手恭敬地捧起书案上的圣旨,快步走到颉利面前说道,眼中尽是忧色。“嗯,很好。”仔细阅读一遍,颉利点点头,脸上明显松了口气,但气息却比方才有些弱了。颉利将圣旨合上,郑重无比地交与阿史那思摩之手,一脸严肃诚恳地道:“阿史那将军,一切都拜托你了,希望你能摒弃前嫌,尽力辅佐世子,不过若世子不可扶,你亦可取而代之,断不能叫突厥亡于贴摩之手。”“大汗”阿史那思摩跪伏在地,老泪纵横,泣声道:“臣纵万死,必保世子周全。”“好,好,咳咳!”颉利露出一丝笑容,却是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竟隐有血迹。“大汗,大汗!”阿史那思摩一边焦急地扶住身子颤抖的颉利一边冲身旁的医官厉声喝骂道:“还愣着作甚?!大汗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休想活命!”那医官知道颉利气数已尽,纵然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阿史那思摩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恐惧,更让他愤怒,仇恨。“嘭!”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阿兰哲别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大声道:“大汗,多铎降了隋军,隋主已经杀入城中,您快走吧!”
“什么?!”颉利面色骤变。灰暗的双目陡然爆发出一团明亮的色彩,但仅仅是一瞬便黯淡下去,而他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就连呼吸也再次紊乱而急促起来。虽然方才他就隐隐听见了林南的喝骂,但如今闻听他竟已攻入城中也不由大为吃惊,尤其是多铎的投降更让他不可思议,心痛不已。虽然多铎在他心中不如汉颜拓跋,拓跋脱脱尔等人来的亲近,但颉利对其也是信任有加。从未亏待,奈何多铎竟然在这关头临阵倒戈,如此行径不异于在颉利胸口插了一刀,让他疼痛得几乎窒息。“阿兰哲别,你胡说什么,多铎将军一向忠心耿耿,又怎会背叛大汗?”颉利未说话,身边的阿史那思摩却是满面怒容地冲阿兰哲别吼道。且不说因为颉利托孤之事让他心情沉重烦闷。阿兰哲别不得命令擅闯此地,如今又“胡言乱语”怎不叫他恼恨。是以口气甚是严肃而凌厉。阿兰哲别闻言却并未露出惶恐之色,反而焦急而关切地看着阿史那思摩道:“阿史那将军,如今且不说多铎将军是否降敌,但隋军已入雁门关却是不争的事实,此地危机,您还是护送大汗出城才是正经啊!”阿史那思摩浑身一阵。听着那愈发响亮清晰的喊杀声,也知道情势危急,遂顾不得其他,忙对颉利道:“大汗,微臣这便护送您出城!”颉利此时已经缓过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惨然而苦涩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便闭上双目不再言语。他身为突厥大汗,万不能落在仇敌手中,而骄傲如他又怎会甘心沦为他人阶下之囚。见颉利点头,阿史那思摩便压下心中各种情绪,恢复了镇定与严肃,沉声下令道:“阿兰哲别,速拿我兵符前去调集兵马,准备即刻突围!”说着,阿史那思摩将手中兵符抛于阿兰哲别。阿兰哲别接了兵符,右手用力一攥,感受着坚硬的兵符上繁复的花纹,心头不由一片火热,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精芒,虽是竭力忍耐,但藏在战甲下的身躯都不由微微颤栗起来。“是!”阿兰哲别的变化只是一瞬间,阿史那思摩心忧颉利的安危却未曾主意。而阿兰哲别拿了兵符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向外走去。阿兰哲别离去后,阿史那思摩在嘱咐医官好生照看颉利后也迅速出门。他必须要了解城中的情况,如此才能做出突厥密的部署,尽可能将颉利安全带出城去。无论是阿史那思摩或者颉利都清楚,如果颉利落在敌人手中,不止会对突厥军士气造成极大的打击,会陷整个突厥于被动之中,更可能引发出不可估量的动荡。“大汗,您怎么了?大汗!阿史那将军,阿史那将军”然而阿史那思摩前脚出门,后方便传来医官惊恐至极的尖叫声。阿史那思摩浑身巨震,前行的脚步立时顿住,下一刻便以更快的速度闯进门去。“大汗,您怎么了?”阿史那思摩抢进门来,顾不得询问守在床榻之侧的医官,连滚带爬地扑到颉利身前,惊惶地看向颉利,然而他却只看见颉利一脸惊愕,眼含怒色地惊呼道:“小心!”“去死吧!”阿史那思摩正对颉利的反应愕然不解,但敏锐的感知却突然察觉到背后袭来的劲风与杀气,他猛然竭力向侧方扭动身子,坚实的右拳同时如榔头一般向后砸去。“噗!”“碰!”一道银亮的光芒中,两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阿史那思摩闷哼一声,身子晃了几晃,而偷袭者却在他巨力之下踉跄着跌退出去七八步远,坐倒在地,口鼻溢血,神情萎靡,但嘴角却带着疯狂而凄然的笑容。“💆混账,你想作甚?!”当阿史那思摩看清行刺他的乃是那医官时,不由又惊又怒。他虽然躲开了刺向后心的一刀,但尖锐的匕首却依旧刺入了右部的肺叶,剧烈的痛楚让他面目扭曲,殷殷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而他的呼吸也变得紊乱而粗重起来。“阿史那思摩,大汗大限已至,药石之力难以回天。与其到时候因此牵连丧命,不若今日先下手为强。呵呵,咳咳!”说着,那医官此时却是强撑着站起身来,只是口鼻中鲜血如注,满面惨笑,看上去很是狞恶。阿史那思摩语气陡然一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这几日因为心情烦躁,颉利病情未有好转,阿史那思摩确实将怒火宣泄在这医官身上,也曾威胁过这医官,却不想竟酿下这恶果。虽然如此,但阿史那思摩却未有丝毫悔意。君辱臣死。挽救不了大汗的性命,留他性命又有何用?“阿史那思摩,今日我就算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那医官狞笑一声,再次握紧了手中染血的匕首。恶狠狠地向着阿史那思摩扑去。“来人,护驾,护驾!”阿史那思摩怒不可遏,一边扬声高喝,一边站直身子,死死地盯着扑来的医官。然而让阿史那思摩奇怪的是,自己喊了几声却不见屋外有人应声,他的心不由攸的沉下来。而这时医官已经杀到,遂不敢再分心他顾。“逆贼。找死!”阿史那思摩虽然受伤,但虎威犹在。这几日积下的怒火瞬时渲泄而出,他强撑着身子,觑准医官匕首来势,左掌拍开医官用匕的手臂,右脚则乘势而起。狠狠踹在后者腹部,直将其踹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阿史那思摩一招得势便不饶人,强提一口气,忍着后背传来的剧痛。冲上去用力一脚踩在那医官的手腕上,只听“喀嚓”一声,那医官惨叫一声,右手手腕却是已然碎裂,而阿史那思摩另一脚再至,目标却是那医官的胸口。“喀嚓”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中,医官前胸顿时塌陷下去,血水如泉涌般自其口鼻中留下,让他凄厉的惨叫声也只变成低沉的“呜呜”声。“阿史那思摩,好你个恶贼,竟要行刺大汗,意图造反!”阿史那思摩脚还未从医官胸口抬起,便决背一道后劲风袭来,接着才是惊天的怒吼声。“噗哧!”长剑穿胸而过,阿史那思摩恰好转过头来,看见了行刺的主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阿兰哲别。“你,你……”阿史那思摩惊骇莫名,却不是因为死亡,而是阿兰哲别的作为,他实在不明白阿兰哲别为何要如此做,就算弑帝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阿史那思摩,你行刺大汗,谋反作乱,该当千刀万剐!”阿兰哲别双目灿若星辰,让阿史那思摩几乎不敢逼视,话音未落,他便猛然抽出刺入阿史那思摩胸膛的宝剑。阿史那思摩愤怒,怨恨地看着阿兰哲别,伸出手臂,想要做些什么,但随着生命力的流逝,这一切不过都是徒然,一代名将最终带着无尽的不甘栽倒在地,死不瞑目。“阿兰哲别,你这逆贼!”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颉利也有些呆滞,随着阿史那思摩的倒地,他也终于清醒过来,望着向自己走来的阿兰哲别,颉利满面愠怒地厉喝道。“大汗,逆贼已除,您这便上路吧!”阿兰哲别居高临下地看着颉利,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笑容。纵然他曾今如何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如今也不过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废柴。“逆贼,早知你是这般狼子野心,本汗就该听信汉颜拓跋所言,斩杀于你以除后患!”颉利沒有气急败坏,只是瞪着双眼,恼恨而愤怒地道。“颉利,别忘了,沒有我你也许早就落在了隋主手中!”阿兰哲别冷哼一声,顿了顿,嘲弄地道:“忘了告诉你,除掉阿史那思摩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世子的主意,他让我转告你:‘你早就该死了’。”闻听此言,颉利浑身巨震,双目圆睁,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继而便如血般通红,胸膛更是急速起伏起来,终于,“噗”的一声,一口逆血喷出,颉利瘫倒在床上,惨笑着喃喃道:“我生的好儿子,好儿子啊,哈哈”声音戛然而止,而一代雄主颉利终于溘然而逝,只是同阿史那思摩一样,都是带着悔恨与不甘离去。望着凄惨不堪的颉利,阿兰哲别心头滑过一抹悲凉,不过很快便隐去不见。他迅速将头发弄乱,然来到阿史那思摩身旁,将其腰间的佩剑拔出,先是调转剑尖,用力在右肩窝上刺下,继而用长剑贯穿了颉利胸口。接着,阿兰哲别又用自己的佩剑在身上划了几下,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创口皮肉翻卷。鲜血汩汩而流,显然不轻。利刃入肉,鲜血飞溅,巨大的痛楚传至心头,他的脸色一片煞白,但他却只皱了皱眉头。双目中满是刚毅之色。做完这些,阿兰哲别便扑倒在地,大声呼喊起来:“来人,快来人!”……“陛下,突厥军撤了!”雁门关北城,林南一马当先,白衣飘飘,甚是潇洒,但手中钢刀上下飞舞。所做却是残酷血腥的杀戮。多铎一招落败,突厥军顿时群龙无首,陷入短暂的慌乱之中,而林南率众乘机攻城,顿时让突厥军措手不及。虽然突厥军中也有那敏锐的将领竭力指挥,想要组织其有力的防御反击,但毫无战心的突厥军面对如狼似虎,战志高昂的隋军。根本沒有多少抵抗便被突厥军迫入城中,节节败退。“突厥军已败。降者不杀!莫要走了突厥大汗,活🌠🀣捉颉利狗贼!”眼见突厥军的抵抗突然变弱了许多,林南挑了挑眉头,猛然扬声高喝道。“活捉颉利,杀!”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隋军势若疯狂。攻势愈发凌厉,而沒有后援的突厥军终于彻底溃散,一败再败。一个多时辰后,林南率众从北城杀至西城,城中再无能够抵挡他的力量。而这时他也终于明白突厥军为何会退得如此之快。沒有颉利的突厥还是突厥吗?望着洞开的西城门外茫茫雪地上凌乱的脚印,林南突然莫名地叹息一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
黄龙十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夜,连续数日来阴霾的天空终于放晴,天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银色的光辉映衬着地面洁白的积雪,使得天地之间一片明澈。虽然微风拂动,寒气逼人,但对于大隋的百姓来说,清冷的月色带给他们的却是无限光明与温暖。自八月始,突厥大汗颉利挥兵而来,如今已有近三月。三月中,战火不止,杀戮不断,隋军先是一败再败,隋主险些丧命,但最终竟又反败为胜,如此强烈的变化让大隋百姓难以置信的同时也不由欢呼雀跃,喜上眉梢。如今,随着雁门关被隋主收复,突厥在大隋的最后力量也土崩瓦解,预示着颉利东征的彻底失败,而压抑在大隋百姓心头的阴霾也终于烟消云散。突厥大汗颉利三十万大军浩如烟海,气势吞天,然而雁门关一战后,所余不过六万余,汉颜拓跋,拓跋脱脱尔,突利,阿史那思摩等突厥股肱全都客死他乡,而颉利本人更是屈辱的死于病榻之上。这一战,突厥一败涂地,元气大伤,而隋主🕿🏜林南之名却是响彻寰宇,威震九州。
……
白昼能带给人们温暖,驱散心中的恐惧,黑夜却能将喧嚣驱逐,将罪恶与肮脏遮掩。纵然白日里城中喊杀震天,鲜血横流,然而皎皎圆月之下,雁门关中的百姓却似乎忘记了所有的血腥与恐惧,安详地沉浸在美梦之中,这个冬天的第一个美梦。雁门关城主府书房中,此时却是亮着灯。昏黄的灯光下,窗棂上,两道挺拔的身影相对而立。这二人却是林南与刘文静,后者是在今日夜幕时分才赶到雁门🆜🐘关的。“陛下,恭喜你!”刘文静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林南,看着他那对深邃而平静的双眸,看着他嘴角淡然的笑容,眼中的赞赏与欣慰毫不掩饰。
他作为君王,却从不歧视出身卑微之人,即便是贩夫走卒也能温润宽厚对待,然而他杀起人来却极其冰冷残酷,从未有过一丝⛩犹豫;他聪明冷静🞫🗃🙀,高瞻远瞩,智计百出,将堂堂突厥大汗颉利玩弄于鼓掌之间,但却又好色成性,妃妾无数,让人感觉总有些昏君的意味。林南听到刘文静的话,淡淡的摇摇头,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平静地道:“有何恭喜之有,都是将士们的功劳罢了!”刘文静眼神微动,笑着说道:“接下来陛下您打算怎么办?是继续追击突厥军,趁势攻入突厥,还是……”“你怎么看?”这时林南忽然反问。看着林南坦然而诚挚的目光,刘文静心中温暖,深深看了林南一眼,刘文静将目光落在一旁摇曳的珠光上,脸色忽明忽暗,沉吟了片刻他才叹息道:“突厥人虽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这些年来,战火不断,天灾频仍,我大隋百姓早已不堪重负,经不起折腾了啊!”“嗯。”林南点点头:“好了文静,你先出去吧。”
“♛🉄🄲是。”刘文静答应一声,后退而去。“难道我真的错了?”望着窗外那明澈的圆月,林南不由喃喃自问,眼中尽是迷茫,只是在眼底深处却蕴藏着一丝丝不可察觉的黑暗,极致的,让人想要沉沦的黑暗,妖异至极。当雁门关城的所有突厥军被肃清后,想到因为自己而逝去的数十万生命,林南便不止一次在心中自问,但他却始终未🌆能找寻到答案。萧关门外林南一场大火歼灭突厥军十六万大军,那是何等的威风与煞气,然而通州一场烈火,就此葬生的无辜百姓却又不知凡几。无论他处于什么位置,拥有什么理由,但他却始终无法否定自己是双手染满鲜血的刽子手。思考中的林南并未发现,体内的嫁衣真气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丝丝肉眼难辨的变化。原本嫁衣真气颜色呈现淡绿,随着功力的加深而逐渐加深,蕴藏着澎湃的生机,但如今却多了一丝灰色的气流,不同于原本的生机盎然,它却是透着死亡与冰冷。“陛下。”就在林南怅然若失,心神愈发无法自拔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清脆而熟悉的呼唤。林南悚然惊醒过来,循声望去,便见数米开外纳兰雪一身月白衣衫,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清丽,如同下凡的月宫仙子一般。只是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靓丽的眼眸中透着浓浓的悲伤,消瘦纤细的身形在寒风中更显瘦弱无助。“雪儿!”林南心中升起一股怜意,忙几步走上前,握住佳人的双手,却觉得手中一片冰凉,“外面寒冷,你怎么不在屋中安歇?”林南用身子挡住寒风,有些嗔怪地瞪着纳兰雪道。“我怕!”纳兰雪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颤抖,浑不似往日般清脆悦耳。林南心中一痛,忙展臂将纳兰雪拥在怀中,温柔地道:“别怕,一切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嗯!”纳兰雪紧紧贴在林南的胸膛上,用力地点点头,只有林南身上的温暖才能取走她身上的寒气,驱散她心中的冰冷与无助。“入夜了,回去休息吧!”林南拥着纳兰雪慢慢向前走去,望着白茫茫的天地,口中吐出一口白气。